晚上八點多,我媽打給我,劈頭問我是不是在忙。
我說沒有阿,幹嘛。
沈默一陣,她說:奶奶現在在急救了。
句號,沈默。

是奶奶,不是外婆,我總是叫外婆奶奶,叫阿嬤阿嬤。
奶奶現在在急救了。

我問:現在?那是怎樣?
我媽忍著,一直忍,然後說:就都沒有心跳跟血壓了,我說不要急救了,不要痛苦了。
然後,是我先忍不住,哽咽著說:那我要去看她嗎?你希望我去看她嗎?

我的奶奶在高雄,我來高雄唸書四年去看過她的次數,不到五次。

我媽說:你想去看就去吧,但是醫院的名稱可能要問二阿姨。
我說:那你要來嗎?
我媽說:明天票都訂不到 現在只有訂到台東,之後就再看看。
我說:那飛機呢?
我媽說:那個下午四五點才到了,那麼晚是想怎樣。

到這時候,她都還在忍,是我忍不住。

我哽咽,然後說好,那明天見,我去看要不要打給二阿姨。
掛電話的瞬間我就忍不住崩潰了,我知道我媽也在那瞬間崩潰。

我一直哭一直哭,哭到沒辦法呼吸,然後打給我表弟,他現在在榮總當住院醫師。
我要找他一起去看奶奶。

他一接起來,我直接問他是不是在高雄,結果他在回花蓮的火車上。
這時候我完全忍不住,可能跟表弟還算親,雖然也不常連絡。
他問我怎麼了,我邊哭邊跟他說奶奶現在在急救了,
他愣了一下,說:外婆喔?

恩,外婆。

可能天天在醫院,他早就習慣,
但我想他還是忍不住心慌,說他先要先打回家,再跟我連絡。
我說好,然後跟他說我打給他本來是要找他一起去看外婆。
這段話我哽咽的,說得斷斷續續,連我都不太確定他聽懂了沒。

雨下的好大,打給我媽,電話那頭的我媽早就哭的說不出話,
一聽到她的聲音我就陪著她一起哭。

我問她家裡有誰,她說爸爸已經在安慰我了。
那就好,我心裡一放鬆就忍不住哭得更兇。
我問她,還好嗎?她說:怎麼會好。
對阿這是什麼爛問題,怎麼會好。

我媽接著大哭著說:
每次都這樣,爺爺過世的時候也是,奶奶過世的時候也是,我都離的這麼遠。

這個時候我完全說不出什麼妳要冷靜的鬼話,因為連我自己都很不冷靜。

腦子裡亂成一團,唯一我能夠想的到的安慰的話,
就是:那也沒辦法阿。妳不要想太多。

我媽恩了一聲,繼續她的哭泣。
再繼續聽我媽的哭聲,我就要心碎而死了,
所以我掛上電話,開始整理家裡。

來高雄四年,去看我奶奶的次數,不超過五次。

外公去世的時候,我根本不知道難過,因為年紀太小。
阿公去世的時候,我只流了一滴眼淚。
奶奶去世的時候,我哭得眼睛快瞎掉。

我心疼我媽,我知道她會有多難過,
但是那不代表我不懂我爸的難過。

我哭,是因為對於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有了更深切的體認,
我哭,是因為那是我媽媽的媽媽。

我知道那個羈絆有多深,
我知道我媽媽愛她的媽媽如同我愛我的媽媽。

那個愛,那麼深。
感同身受。


我想我就是典型核心家庭養大的小孩,
從小跟祖父母輩的關係非常疏遠,
他們是阿公阿嬤、爺爺奶奶,一個頭銜,
有點像是姑姑大伯、阿姨舅舅。
當然表兄弟姊妹、堂兄弟姊妹除了頭銜之外,還多了玩樂的可能,是玩伴。
而我的親人是爸爸媽媽,就兩個。

我真的很難過,媽媽,對不起,害妳跟妳爸媽離那麼遠,因為妳要來當我媽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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